（營口之窗“營口故事”）鄰家的八塊的確良

文/李同雁

那是發生在七十年代初的故事。

那時，劉嬸住在我家前院，她家只有一個獨生女，年方二十二歲，長的端莊且美麗，父母把她視為掌上明珠，而且父母也常常放出風來說，一定給女兒嫁個像樣的人家。

于是，姑娘成了左鄰右舍的小伙子們追逐的目標，每當姑娘出門的時候，總有一雙雙癡情的眼睛像行注目禮一樣，死死地盯住她不放，直到姑娘的倩影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
那時的人們還比較保守，很多人還沒有足夠的勇氣主動和姑娘搭訕，因為，這樣的舉動往往被別人視為不正派，僅此一點，一般也過不了雙方父母這一關的。像這樣的事，只能通過媒人從中牽線搭橋，婚姻才算名正言順了。

這一切，恰好被我們的一個鄰居看在了眼里，大家背后都叫她老巫婆。老巫婆當時已經快六十的人了，解放前就喜歡保媒拉纖，這下讓她又有了用武之地。一連幾天，老巫婆從東家跑到西家，最后，所有的適齡小伙幾乎都介紹遍了，沒有一個小伙子能讓姑娘中意的，最終，讓這個久經沙場的老媒婆不得不告饒了。她也在納悶，這小伙一個賽一個的帥，怎么就過不了姑娘的法眼呢？這姑娘到底想要什么樣的呢？

這事大約沉默了一年，突然有了新的轉機。

這年春天，突然有人在我們住處附近開地槽子蓋房，一個月后，三間漂亮的樓座建成了。當這戶人家真正安頓下來時，我們開始有了一些接觸。原來這家戶主是一名轉業干部，他是拿著部隊給的安家費，經過政府批準，在這蓋的三間房。我們還知道，他們一家，夫妻加一個二十五歲的兒子，一共三口人，而且三口人都有工作，生活條件自然十分優越。

對這個信息，反應最敏感的是那個老媒婆。她有些自來熟，主動和這家新住戶搭訕：

“大妹子，你就這一個兒子嗎？”

“是的，在部隊不便生更多孩子。”

“這孩子結婚了嗎？”

“連對象還沒搞呢。”

“這房子是給兒子準備的嗎？”

“是的，這不，我們老兩口住一間半，那一間半就是留給兒子的。”

“你們當老的想的真周到。”老媒婆從心里感到佩服。

“這不算什么，當媽的自然要為兒子多操心啊，我這還準備了八塊的確良衣料，一旦相親成了，在八塊的確良就是給姑娘的見面禮。”

“啊！八塊的確良，這出手太大方了，好了，我這個媒人給你當定了。”老媒婆像打了雞血一樣。

經老媒婆牽線，第二天，就在這個新樓座里，姑娘和那小伙見面了。小伙子被姑娘的美麗的容貌一下就深深的吸引住了，當姑娘的眼光掃到小伙的身上時，看到他五短的身材，而且相貌平平，瞬間，她甚至有些后悔，從她眼神里自然的流落出一種不屑的神情，而且很快把目光移開。

“這就是你準備的八塊的確良衣料吧，簡直太漂亮了！”媒婆指著箱子蓋上放著的一摞布料驚呼著。

姑娘在她的驚呼中，把眼神移到了那八塊的確良上。瞬間，她也驚呆了，這綠的、黃的、紅的……簡直漂亮極了，她可從來沒看到這么多這么漂亮的布料啊！她此時似乎忘掉了一切，眼珠一直盯住那八塊的確良，似乎這里發射著吸人的磁場……

姑娘很快成了人家的新娘，接著，又成了孩子的母親。一年又一年，日子一直那么過著，有時夜里，姑娘也在想，我究竟愛他什么，她自己從來也沒找到一個滿意的答案。當離婚二字有時在腦子里閃過時，她一直想，周圍的鄰居們都住著簡易房，而自己卻住著寬敞明亮的樓座子，尤其那八塊的確良，做成的各種時髦的時裝，穿上讓自己比別人更有尊嚴。每當想到了這些，她立刻打消了雜念。

可讓我想不到的是，到了九十年代中期，已經四十多歲的她，竟毅然決然的選擇了離婚這條路。他的新丈夫竟是當初被她首輪淘汰的鄰居大哥。開始，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，后來我和她的一次邂逅，她和我說出了心里話：

“都怨我當初沒出息，看重了物資條件，那時，短時期的物資優勢，掩蓋了婚姻中的危機，其實，我們之間存在的差異很大，不單單是長相問題，其實性格的差異也很大，我們從來沒有正常的語言交流，正因為當時我們的物資條件要比周圍的人好些，所以，我一直違心地堅持著這個死亡婚姻。隨著社會的發展和人們生活的改善，這些優勢逐漸就消失了，就人們的穿戴而言，名牌很快取代了的確良時代，我的那些衣服也只能陸續地捐給了災民；我的樓座也和大家一樣，動遷后都住進了樓房，這時候，大家投給我的不再是羨慕的目光了，相反的，人們只能在背后指點著我。當一切偽裝都被扒光的時候，我的那些所謂的自我安慰，也就不復存在了……”

那天，我聽了她的講述，我只是牽強地笑了笑，我終于沒有表明我的態度。

今天，當我說出這個故事時，仍然說不出一個標準答案，這只能留給大家去一起思考吧。

供稿作者：李同雁，營口之窗特約撰稿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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