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營口之窗“生活隨筆”)山有云
溫明泉
相較于喜馬拉雅山的巍峨冷峻,昆侖山的玄妙神圣,長白山顯得溫柔恬靜孤傲凜冽而平易。我愛長白山,不僅因為這里是我夢開始的地方,我也希望是我夢皈依的地方。
我和長有盡管生活在一個不出百里的小圈子內,但是因為生活和工作中交集的部分十分的少,所以高中畢業以后相聚的機會不多。記得是一個春節前的某天,突然接到長有電話,簡短的寒暄之后,便說是他公婆兩個回到一個叫云山的深溝里,攢屋菑荒,過起了遠離城市的索居生活,用他不再流利的文學詞匯描繪了一番其中的景象之后,便問我周末是不是有閑來山里走走。他知道我很是希望過這種生活,既喜歡形式,也喜歡內容,所以他描繪的時候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畫面,很感激他對我的邀約,便應允他會盡快成行。
長有姓馬,我的同鄉和同窗,高中期間,我倆在一個班上,行從最密切。我把高中階段的學校生活定義為“煉獄”,在我關于這段時期的回憶里始終都有他,而且有太多的節點都明晰地烙有他的印跡,高中三年,我們見證了彼此的淬煉過程。特別是高三年級,我們每天都在相互鼓勵,全力沖向考場,經過自我把控的水與火的淬煉后,我們的學習成績有了很大提升,但是在臨近考期的時候,長有突然決定退出,問他理由只是說家庭壓力大。我和另一個交好的同學老曹一起勸導他,關于偉大、夢想、前程和未來,把看來的,聽來的,理解的,不理解的,都使用了一番,他顯得特別固執,態度強硬,頭也不回的走開了。當時我很失落。
后來他真的回了家,我如期升了學。
大學畢業后,我分配到城市。長有在老家學會了修理電器,雖然手藝很好,但是不善經營,沒有多久也就不干了。再后來改革的大潮提供了更多的到城里打工的機會,長有對數學和物理比較擅長的優勢在工作中發揮出來,學會了車鉗鉚電焊諸般手藝,被公司老板重用,由打工者升成管理者。
有一年長有被派到廣西負責工程,突然身體出現不良反應,被迫回家修養,他做出了一個令我并不意外地決定:回農村。長有的老婆是一個快人快語行動如風的女子,我叫她嫂子。嫂子陪著他回到了老家,云山溝深處,兩人實地踏勘了一周時間,選定了一塊面山傍水比較開闊的地方,搭建了三間房子,周圍開墾出一片荒地,重拾起并不陌生的田間勞作,過起了遠離塵囂的鄉村生活。
一個初春的上午,我帶上吳太和喬孫驅車百里來到了他的山屋。
云山溝,從地圖上可以搜索到,位于長白山余脈、遼東半島中分線的深山里,一如他的名字,那里有山,雖 不算巍峨高聳,但是也稱得上厚重雄渾,山上多的是榛楸梨棗,松楊柏櫟,植被茂密,郁郁蒼蒼。那里有云,云覆山隱,云卷天藍,自由浪漫,清麗颯爽,朝霞晚霓,變化隨境。那里有水,水細如涓,水清如鏡,出于巖隙間,入于巨石中,即使枯水的冬季,附耳于巨石上,依然能聽到巨石間汩汩的泉涌聲。
我一直覺得長有的名字更像是道號,他愛這樣清靜無為的生活,似乎也是天成。他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,自己砍柴,自己種地,自己修路,自己汲水;養了土雞,養了花貓,養了黃狗,養了白鵝。站在小屋前的土坎上,聽著雞鳴狗叫,鳥鳴蟲噪,相與大山的云霧氣,林間的淅索聲,構成了自然相得的天地之諧。稍息于此都覺得心胸和靈魂被洗滌的干凈簡單,暢快坦然。
春天來了,長有和嫂子帶我們去林間采山蒜,采蕨菜,采苦荬菜。喬孫第一次看到了鳥巢,看到了鳥巢中肉色的閉著眼睛的小鳥,看到了從蜷縮著身子里探出小嘴巴吃櫻桃的小刺猬,至今能想起來他好奇的眼神和吃驚的嘴巴。吳太和嫂子嘮得其樂融融,盡管沒有經歷上的交集,沒有生活觀念的共同點,但是有了我和長有這個最大的共同背景,兩人的交流沒有障礙,很快就約定下次相見的時間。
我始終都有一個鄉野之夢,懷想有一天像陶翁一樣,做個地道的老村翁,撒豆種菊,連席約酒,隨著年齡增長,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,但是我沒有長有的勇氣,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。日暮回返,長有都會給我帶一些自己種的蘿卜、白菜,自己采的蘑菇、山椒,還有自己腌漬的酸菜等。某次回家后做了一首小詩用微信發給了他。
赴長有夫婦云山之約歸題相寄
君能率性卜荒岑,我卻空余曠野心。
旖旎芳叢蝴蝶舞,清涼石隙氿泉吟。
攜游東嶺通榛徑,坐看南山蔓棗林。
幸有君能憐我意,別時車外響幽禽。
庚子仲夏再次去山里看望他們兩夫妻,長有帶著我們沿著山谷向上盤行,望著嶺上的白云,吹著和煦的山風,聽著噪耳的蟲鳴,心情怡然陶然。俯下身來,抔一把山泉水敷在臉上,清心澈脾,人間此刻忘了官道,忘了城隍,忘了公案,忘了市井,余下的就只有美好了。山間能得此日,便勝卻城中無數。
庚子仲夏攜吳太約長有夫婦同游云山
云開胸境闊,隨處是天涯。
疏發撩泉氣,寧心醉野花。
微風吹石徑,驚雉入葵麻。
兩耳喓喓曲,此間堪為家。
長有活得隨心所欲,不是我一般的茍且,交流多次偶爾的長有會流露出羨慕我的意思,但是更明確的是我十分羨慕長有的生活態度和生活狀態。正如秦嶺之路,我費力爬坡。不敢稍作停留,對于那些隱士們,我只是側頭一瞥,不敢坐下來交流,不敢尋捷徑之道。長有繞過登峰之險,盡覽山川風景,行得安逸,活得灑脫,也許不懂丹墀輝煌,也許不懂絲管鐘磬,但是長有深得山曲幽靜,天籟和諧。
我常常在想,從高中分開,我和長有走了兩條不同的軌跡,但是卻有一個共同的目標,即討生活。過程中我絞盡腦汁,小心翼翼,戰戰兢兢,長有起早貪黑,勞心費神,兢兢業業。老了,要退出社會這個大舞臺了,慕然間卻發現,我們又選擇了同樣的歸宿,不期然又走到了一起。這樣看來真不知道我們當時為他退出高考而發生的爭吵,我和老曹對長有的規勸又有何意義?如果還能記起當初所說的話,或許能做德云社的包袱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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供稿作者:溫明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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