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營口之窗“營口故事”)苦守四十年(小小說)
文/李同雁
阿凡剛進入花甲之年,妻子走了,永遠的走了。畢竟夫妻一場,盡管他們30幾年夫妻生活一直伴隨著戰爭度過的,但妻子真的離他而去的時候,阿凡哭了,而且哭得很傷心。
到了這個年齡,突然一個人生活的時候,便有一種孤獨感油然而生,他這幾天一直處于失眠狀態,他思前想后,最終,思緒定格在了四十年前那段往事。
那是他曾經插隊的地方,那是一個美麗的村莊,那里山清水秀,水里有捉不完的魚兒,山上有開不敗的花兒,有采不盡的野果,有聽不夠的山歌。村里有個美麗的姑娘,她叫杏兒,那時她年輕貌美,現在算起來剛好六十歲了。
那是他下鄉的第一天,在歡迎的人群中,只有杏兒顯得最搶眼,她打著腰鼓,細細的腰扎著粉紅色的綢帶,綢帶隨著她那輕盈的舞步飄逸著,那烏黑漂亮的馬尾辮有節奏的向兩邊自然擺動著,顯得格外青春靚麗。尤其那端莊白皙的臉上鑲嵌著的一雙精靈的大眼睛更加美麗動人。而阿凡也是長的出眾,高大魁梧的身軀顯得很威武,一雙濃眉大眼,經常惹來青春女子的回眸。無形中,他們四目相對,阿凡突然感到心里一陣發熱,他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滋味,竟然那么的愜意。而此時的杏兒,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,女孩子特有的羞澀爬上了臉頰,她很快低下了頭,試圖掩飾那臉上泛起的緋紅。此刻,阿凡也不好意思的把眼神避開了杏兒。
此后阿凡得知,杏兒是剛畢業的高中生,現在是村里的廣播員,她是全村文化最高的一個,她學習好又上進,是“文化大革命”的風暴吹走了她上大學的夢想,不然她一定是個優秀的大學生。而阿凡對文學比較愛好,在學校就愛寫。這個愛好給他創造了和杏兒接觸的機會。阿凡經常寫寫稿子送到廣播站,而且每次送稿子都在那坐一會,倆人很談得來,經常有說不完的話。在不斷地接觸中,阿凡感到,杏兒不但人漂亮,而且有思想很上進,更善良。而杏兒也認為阿凡老實、勤奮、愛學習,有一顆善良的心,正是她夢中之人。朦朦朧朧,倆人都有了異樣的感覺。在以后的廣播稿中,杏兒時常發現阿凡在稿件中夾些詩,看了讓她有怦然心動的感覺,杏兒經常捧著這詩反反復復的看,試圖從中找到明確的答案,但總覺得不那么直觀,可不管怎樣,在她心里早已屬于他。而阿凡每天都想方設法找借口必須到廣播站來一趟,不然,心里總覺得少了啥。
突然有一天,阿凡和杏兒說,要盡快回家處理一件事,阿凡不想說的那么明確,杏兒也沒追問。半個月后,阿凡回來了,他帶著一臉的憔悴,又平添了幾分惆悵。他整天悶悶不樂,有時一個人關在屋里,過去急著見杏兒,現在盡量躲避她。盡管杏兒一再追問,他只是說沒事。就這樣躲躲閃閃,一晃有幾個月過去了。這天,阿凡接到了回城的通知單。對別人,這是天大的喜事,而阿凡表現出的是一種焦躁和不安的情緒。大家都一頭霧水,對此都不解。經過輾轉,最終,阿凡決定走。
阿凡臨行的前一天晚上,倆人相約在村頭的橋下,這里曾經是他們原來時常約會的地方,過去在他們的感覺,這里的月兒從來都是那么清澈明亮,流水聲是那么清脆悅耳,連夜里鳴叫的蟲兒叫的都那么動聽。不知今天為何,一切都變得如此反常,空氣一下變得凝固了。突然,杏兒的輕輕哭泣聲打破了這里的寧靜,阿凡勸著杏兒,不停地勸著,一切都無懼于是,連阿凡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語言是那么蒼白無力,其實,此刻的一切,彼此已是心照不宣了。可杏兒就想親耳聽聽阿凡到底有何交代。可是那讓人傷心的答案,阿凡實在覺得對杏兒是那么的不公平,甚至他覺得有些殘忍啊!此刻,阿凡的心在苦苦的掙扎,他的心在受著煎熬啊!
杏兒似乎看透了阿凡的心思,她擦了擦眼淚說:“你放心吧,不管什么結果我也能接受,無論如何我得弄個明白呀!”
阿凡終于開口了:“好吧,‘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的。’那我就從頭說起吧,杏兒,我坦白地說:“自從我接觸了你,我才懂得什么是愛情,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不可取代的。有了這份愛情,什么名利地位,農村城市,門當戶對,統統不是什么障礙。也正是我們的愛情,讓我有了堅定的決心,去了卻一段阻礙我們美好愛情的舊事。說來話長,我父親早年有一個最要好的師弟,他們同年結婚,開始只是一句玩笑話,師弟說,如果倆人生一男一女就噶親家,父親當即就答應了。事情偏偏湊巧,我家生了我,父親的師弟家生了一個女孩。那以后倆人干脆改口互稱親家了。以后彼此都把這事當成真的了,可我從來不認可這個荒唐的婚約,這主要原因是,我和那女孩見過幾次面,從來沒有共同語言,而且她脾氣大又固執,我從心里對她沒有好感·······”“那你為啥還維持這段婚事?”杏兒插話問。
“那時也小,沒把這事太當回事,其中我也為這事和父親說過我不同意的想法,每次都為這事弄得不歡而散。我其實一直在找機會。那次我回家半個月,就是想徹底解決那件事,我知道父親特別顧及面子,不會輕而易舉就把問題解決的,所以,我都有過實在不行與你私奔的想法。可當我剛剛提到我在農村有了意中人時,沒等我說下去,只見父親嘴唇不停地顫抖,只說出一個字,你······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,我知道父親最近得了心臟病,沒想到這么經不起事情,我一方面讓媽媽快拿救心丸,另一方面用電話叫了救護車,多虧搶救及時,不然父親的命就沒了。之后,大夫說,現在父親下了兩個支架,病情得到了緩解,但今后一定讓父親不能生一點氣,否則,隨時都有生命危險。記得父親昏迷后剛睜開眼就把我叫道眼前,讓我一定不能推掉家里這門婚事。父親用期待的眼神一直等我的回答,我用含著淚的眼睛一直和他對視著,其實也在向他祈求。很久,我一直堅持著沒有作聲,父親顯然臉色開始變得蒼白,我想到了醫生的一再囑咐,我的心很糾結,我的精神幾乎崩潰了,我的心在流血啊!我怎么忍心舍棄我們那美好的愛情啊!我那時依然張不開口說出我的違心話,我只是沖父親點了一下頭,父親終于安靜下來了,我那時真的感覺如萬箭穿心一樣。我此時,只能求你原諒我的萬般無奈呀!”
杏兒又哭了,這次她是流的感動的眼淚。杏兒抹了一把眼淚說:“說句心里話,我從心里珍惜我們的這段感情,從感情上講,我會不顧一切的愛著你,我愛你的英俊瀟灑,也愛你的誠實和善良,更愛你的一片孝心。但,我從道義上講,又不能堅持這段愛情,因為那將以你父親的生命為代價的,愛情雖然是自私的,但我做不到連你父親的生死與不顧的事來,那樣不是太殘忍了嗎?那就讓我們把這段美好的愛情深深地埋在心底,留作一個美好的回憶吧。”說這話時,杏兒的臉上顯得那樣痛苦,她不愿意把這個鏡頭留給阿凡,她把臉避開了阿凡的視線。
這是杏兒留給阿凡最后的一番話,這些話,在以后的生活中讓他刻骨銘心,終身難忘。他經常冒出去那里看看的想法,甚至有過離婚的念頭,但每每想到父親,他又覺得不忍心,也想過,杏兒一定有了新的生活,所以很不忍心攪了人家的平靜生活。尤其后來妻子的一場車禍,造成了下肢癱瘓,她這一下就是臥床18年,這樣,讓阿凡更不敢去想那段事了。
阿凡的眼睛一下掃到了妻子的遺像,阿凡十分感慨的喃喃:“這又何苦呢,一樁不幸福的婚姻竟以這樣的方式做結局,代價太大啦,這無疑是一種煎熬,更是一種殘忍啊!”
阿凡有些糾結,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,何不重返第二故鄉,把自己的余生留給那美麗的大山。這回阿凡到了能給自己做主的時候了,他設想買一百畝荒山栽上果樹,再養上一千只鷄,一百只羊,在山上放養,然后,再在離杏兒家不遠處蓋幾間房,每天哪怕就看杏兒一眼也就心滿意足了。
阿凡說干就干,很快進入了實施階段,他把自己的工廠完全交給了兒子,自己提出200萬資金留用,其他資產全部交給了兒子。
這是一個秋收的季節,阿凡終于回到了闊別40年的第二故鄉,這里的山依然那樣美,這里的水還那么清澈,這里的人還那樣淳樸熱情。阿凡不愿驚擾杏兒,打算先到了村部辦完正事,然后了解一下杏兒的情況。村長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,辦事很干練,很快一切事情順利落實,阿凡問起了杏兒的事。
提到杏兒村長很惋惜的搖了搖頭說:“聽父輩說,杏兒姨年輕時是村里第一美人,后來和知青小伙子談了戀愛,倆人相處很好,感請很深,后來知青小伙回城了,婚事就吹了。”
“后來呢?”阿凡迫不及待的問。
“后來情況不妙,打那以后,有人發現杏兒也不工作了,經常在自家大樹下望著遠方,兩只眼睛再無往日的光彩了,經常是兩眼呆滯,嘴里嘟囔著阿凡的名字,聽老人講這叫相思病,可大夫說,這就是精神病。”阿凡心里掠過一絲絲酸痛的感覺。
“后來家里人一直張羅給她介紹對象,她一個也看不上,到后來,每逢媒人再來提親,她干脆把媒人拒之門外,父母真著急了,一個勁問她,到底要啥樣的。很少開口說話的她說話了,‘我就要阿凡那樣的!’很少有人聽到過她這么大聲音說話,她幾乎是喊出來的。
阿凡心里頓時一熱,接著他問道:“杏兒后來嫁了嗎?”
村長笑了笑說:“他不會再嫁了,剛才不是說了么,除非遇到了阿凡。”阿凡眼前一亮。
這時,村長指著不遠處一間茅草屋說:“全村就她一戶茅草房了。"
阿凡看到全村整齊的小獨樓,再看看那茅草屋,他不禁有些自責,我真的來晚了。
村長引路,很快來到了茅草房,看樹下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,她看起來很蒼老,兩只呆滯的眼睛,滿臉污垢,那頭發被風時而掀起,就像一堆亂草。她眼睛掃到了阿凡,突然她眼睛一亮,眼睛頓時有了神,就在這一瞬間,阿凡認出來了,這就是他日夜思念的杏兒啊!
杏兒試圖想一下撲到阿凡的懷里,但立刻又收住了腳步,淚水一下涌了出來,她嘴唇不停地顫動著,好像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又說不出來,是啊!那是埋藏了40年的苦水呀!她突然轉過身,幾步跑進屋里,然后又把門劃上。讓人一時感到莫名其妙。
只有十分鐘的時間,突然門開了,眼前呈現出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年輕貌美的大姑娘。她穿著當年那件漂亮的打腰鼓時穿著的紅格上衣,顯得還那樣合體,梳理整齊的頭發下,白皙的臉上,依然看到的是端莊的五官,尤其那雙眼睛,像兩潭清水,依然那么清澈迷人。此刻,那隱隱約約的幾縷白發,和眼角那淺淺的皺紋,絲毫埋沒不了她天生麗質的美感,阿凡直瞪瞪的看著杏兒,他又一次被迷住了。
阿凡對杏兒動情地說:“再也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我們的美好愛情了,我終于敢大膽地像你求婚了,也請村長做個證吧。”
村長此刻才弄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了,他也被感動了:“是的,我一定會見證這一美好婚姻的,讓鄉親們不但了解開頭的悲劇,更要了解后面的喜劇呀!”村長一臉的喜悅走了。
在夕陽余暉的映照下,他們緊緊地抱在了一起。他們談著過去,更多的是談著將來,阿凡十分愧疚地說:“你為了這份愛情苦苦等了40年,這份感情是那么的厚重,我會用余生精心呵護你的。”
杏兒笑著說:“這是值得等待的40年啊!你沒聽說過嗎?這叫苦去甘來呀!”
夕陽今天是那么的美,給村整個村莊灑下了一片橘黃色,一切都變得那么的美,是啊,正是這夕陽用完美,在演繹著他們最幸福的結局呀!
供稿作者:李同雁,營口之窗特約撰稿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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